
賈文華,內蒙古扎賚諾爾煤城人,中國煤礦作家協會會員。獲首屆志愿文學征文一等獎,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,中國新詩百年·百位最具活力詩人獎等數獎。在《人民日報》《文藝報》《文學報》《人民文學》(觀音山大賽獲獎作品專刊)《詩刊》《青年文學》《中華文學選刊·少年版》《兒童文學》《中國校園文學》《星星》《散文選刊》《新世紀文學選刊》《詩選刊》《北京文學》《長江文藝》《廣西文學》《天津文學》《福建文學》《山東文學》《北方文學》《陽光》《鴨綠江》《朔方》《草原》《散文百家》《文學港》《雪蓮》《中國詩歌》《中國詩人》《散文詩》《散文詩世界》《綠風》《詩潮》《詩林》《知音》《意林》《少年文藝》以及《中國新聞出版報》等多家國字頭報刊,《甘肅日報》等多家省報發表作品。作品入選《2012年中國兒童文學》《2019年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作品集》,十數次入選《中國年度散文詩》及多種散文詩年選。參加全國第十一屆散文詩筆會,出版《馬與遠山》《遼闊之外》等專著。《四川文學》《當代漢詩》等多家媒體評論其散文詩創作。入選《清靜如山》等多家權威獲獎文集。
1
一眨眼,她就牽天空的光源從我鈕扣上繞。
一低頭,她就漾心尖的暖流往我布衣里揉。
這些年,我沒少與寒流交手。
“碗口粗的樹,都能拔出;面對你的衣襟,我咋軟得像個柿子?”
每回,它都納悶地問。
2
七位離家的孩子,在天空的投影。
3
即使世界暗下來,也會有出口。
那些不曾泯滅的亮:
身體的路徑,思想的通道。目光的旅途,光陰的墻。
4
你們凝固在空中的樣子,不影響她,拾那串銀鑰匙。
可是,若想開啟故居,得有半數月光不允許。
你們更喜歡,那會兒,她垂向大地的烏辮子。
5
距離地平線遠遠的,只為區別萬家燈火。
沒有誰像你們,敢從人間煙火中跳出來,成長為夜的頂峰。
仰視者,各懷其辭。
6
唯有你們,與大地上的塵埃原封不動。
其他的光,都被削成薄雪片。
水洼低得夠不到自己的嘴唇。
矮下去的籬笆,驀然瘋長。
季風像魚崽,在網眼中溜達。
淺灰與深黛之間,呈現不朽的因果。
7
灼閃的嫩芽陸續發言:“懂我的雨水生長在人間。”
8
能打開石頭的人,不見得通曉自身規律。
他們拙得很。
開山,豈止是斧頭劈出來的,豈止是墨汁涂出來的。
聰穎者,常借助罡風的張力,揣摩高處的軟肋。
比如,以周邊銀穴的輻射,盤活一面鏗鏘的大鼓。
9
無語的對白,終生不改。
10
為揭穿黑幕,每粒文字都飽蘸血珠。
11
被你照耀過的小苗,即使夭折,也會攥著彌足珍貴的銀珠。
那可是你歷盡劫數,降下來的一滴光啊!
12
大地上有太多種光。
有的透亮,可是,擋住一點就大發雷霆。
有的,掂著身后塊壘,又不舍眼前碎銀。
有的隱進黑夜,埋兩根筷子,專夾月的清輝。
不像你們,有借無還。
13
各占一頭,你們織。
沒人見過,油亮的烏絲。
紋絲不動,拿什么織?
光憑漫天黑霧,或者罡風的虛晃?
你們在等大面積拔節的視線,即使零星的窺視,也不放過微角度的媚眼。
捻著一粒粒沉浮不定的柔波,坐井觀天。
開始收網。
14
相隔天地,卻似近鄰。
眼神一眨,就到你家。
還情不自禁地把兩束云梯,搭在漲潮的雨季。
即使叩錯門環,你也從不怪我。
15
一刀刀剔除命定的張狂
日積月累凝聚周身的金黃。
夜,起自深邃;你,源于麥芒。
舍棄長路,作引航的微光。
燃燒自己,托蔚藍色山崗。
16
總有一天,你會尋不到我。
別為一扇關閉的小窗,停止放射。
你得依舊灼熱,比任何時候都要鎮靜。
你非因我而生,我卻為你而詩。
17
有人認為,你不會過日子,不稀罕你。
可他,卻把自家閉火關了,借你的微亮生存。
能看到眼前晃悠的指頭,能掐算明晚的光幅,就行。
18
鐘擺與你的區別:
一個豁命往時間外晃。
一個執拗向時間里奔。
鐘擺猶豫半輩子,沒找到突破口。
你眨了數個朝代,至今未泯。
19
夜,想把你染黑。
你,想將夜涂黃。
誰都沒把誰咋樣。
20
有一次,我在異鄉的屋檐下躲雨。
漆黑的夜幕上沒有你。
我,頓時慌了。
往常,瞅你一眼,媽媽就會曉得我的下落。
現在,我被堵在沒有方向的角落。
閃電投下的影子,鞭梢似地抽打沒穿救生衣的我。
沒有你嬰兒似的金黃,吸吮我奶嘴似的眼光。
21
每晚,都在烏黑的巖石上鉆孔,取火。
就那么丁點光,卻從沒熄過。
不像有的火山,用一堆灰燼炫耀曾經的榮光。
22
在你心目中,我,也是可望不可及的嗎?
不然,為什么你也落淚。
濡濕我的傷悲。
23
五歲那年一個深冬,去鐵道旁拾煤塊的媽媽依舊未歸。
我貼著玻璃窗朝你張望。
夜,像無邊的黑浪。屋里煤油燈再亮,也幫不上媽媽的忙。
“求你了,多給她點光,讓她朝著家的方向。”
24
你跟往事,準保有著某種牽系。
當我遺憾地回憶,總能逢著南北東西的你。
看似親近,可是,我得具備返老還童的功力,才能抵達你。
生命中有一種回不去,也揮不去的物體。
25
“你會準時來的;正如我,想你時一樣。”
到了這個時辰,不是我想,就是你亮。
要不,就是閑著的空曠。
26
小時候,以為你只是給夜空看大門的。
看不到你臉,只有一點隱約的煙頭。
一天,忽降大雨。
怕你淋濕,我蒙著被聽雷,掂念了半宿你的嘴。
27
唯有你,敢向世界交底:“來吧,淘金者,盜墓賊,兮丐幫,考古人,以及形形色色,多種元素的仰視。就在今夜,取走你們所想。先前賜予你們的光,一筆勾銷。”
28
如果有只手掌,突然打開,又立即合上。
你會掂念,那些無家可歸的妹妹嗎?
29
學不會隔著日子,與你遙對;你,也學不會
你指定有烏云密布的那會兒。
我,也有瑣事纏身的光陰。
月亮一出來就好了。
你,一露頭就妥了。
呆在頭頂這么多年,光你照我了。
想擎兩顆露珠,送你;沒捧住,跌碎了。
30
打開窗子,想讓你們涌進來。
多么晶亮,又這般凄涼。
先到我的爐膛邊暖暖身子,再去雪花的王國打更。
31
七歲那年一個深秋,媽媽背我去俱樂部看反特電影。
散場后,趴在她暖和的肩頭。
瞅你,像高掛的路燈,我的小臉,仰得像翹葫蘆……
從我到你的長度,等于,從你到童心的寬度。
32
天空的枯草都是鉆石。
大地的種子皆為淚光。
你們不求生長,卻無限健康。
他們拼命流汗,都光景不長。
33
空氣,亦如屋脊,
不信,問問天花板上的你。
34
選一處遼闊,容易寄托的背景,
把自己的天下,擱那兒——
“仰視者,請采下我的眼角膜!”
35
三一幫,五一伙——
比,誰更亮堂;比,誰能招來更多的仰望。
比,誰會替代誰的故鄉。
今晚,我拿詩歌的碎銀,與你們火拼。
36
愈弱的那粒,愈易浸染人間的思春。
低頭者,愛掃腳尖的覆塵。
舉首人,好搜迷離的無垠。
天生我才,卻流放于曠遠的高深。
便以朦朧水霧,濾兩束凝香的水痕。
你不必沉淪,她只要常新。
37
這些斑斕四射,綿綿不絕的思想,這么持久,究竟源于何處?
大風不能將你們吹滅,大水不能將你們淹沒;時間,也拿你們沒撤。
哪兒高深莫測,哪兒就有你們閃爍。
閃得撲朔迷離,爍得無庸置疑。
直到猴年馬月,直到月亮沉底。
把夜,靠黃它。
38
時間都跑天上去了。
不信,一粒粒,一顆顆地數——
你要的正是這工夫。
39
你呼嘯著墜落,卻無絲毫回聲。
好比:一腔血,猛地,從我左胸涌到頭頂,沒人目睹。
夜空強忍巨痛,裝成平常事。
怎么瞅,我都不像眩暈癥。
40
所有眼神,只為證實一件事:
你發沒發現盲區?
41
“是誰,把會發光的單詞,從夜空的辭海里面打撈出來,鑲成圖案,照亮眼睛里的黑。”
42
等你終于把體內的白金掏空,
等你總算把墓志銘傳給石頭。
天空全成河流,
大地皆為虛擬。
43
我一直不明白,白天,你們去了哪里?
云朵愈白,我愈好奇。
難道,天空在用純藍色謊言,誆我不成?
44
不能把你請進小屋;
給你讀詩,也不成。
從我出生,就與我隔層玻璃。
眼下,只隔一根白發的空。
什么時候,能跟你握手,像跟自己握手。
45
母親去的當晚,月光太炫,沒顯出你的存在。
父親走時的夜空,你擱我頭頂,表情依然。
老宅空了,你懸在窗口值班。
46
背著黑鍋,才能托住你的光。
夜,從沒尋思過翻身的事。
47
我想把你納入視線。
你想將我收入景觀。
我們對峙著,誰都不想最先移開。
48
你是不是認為,我,幸福無比。
能說會動,吃香的喝辣的;還,不耽誤寫詩。
不像自己,攢了一輩子眼神,卻聞不到丁點香味。
“哎,名副其實的精神領袖!”
49
請替我陪陪小圓桌上的塵灰,這么多年,沒舍得離開。
等我回去,為你倆寫詩。
為你:有情有義,獨戀倚窗的矮枝。
為它:月光那么擠壓,沒離開過半步。
終有一天,我們會在一起朗讀。
月光,是唯一的聽眾。
50
“你隨時都在發光。我呢?”
51
說過閃爍一輩子,就一輩子閃爍。
好比,她對他的承諾。
52
這么多年,你一直擱我頭頂,
好比詩歌,不離我左右。
即使我關上天窗,你也決不會空崗。
還不時地眨眼說:“騎著毛驢看唱本,咱走著瞧!”
53
為什么,你不建一座目光的展覽館,讓我好好瞧一瞧,李白眼中的江山。
54
仰望你的時候,一顆露珠也在注視我。
命運,在不同之處,構成遐想的角度。
55
我把最后一滴墨水,洇在紙上。
旁白,全是你們。
56
“面對大地,必須低頭。”
每晚,你都默默無語地教我。
57
所有絕望的事物,頂上都有你。
它們認為,你盡力了。
抵達你這道最后的屏障,它們預言,那片黑,隨時塌方。
其實,它們猜錯了。
所有存在,都有其潛在的方向。
唯獨你的目的地,不在場。
58
在人間,即使你比太陽還亮,也不稀奇。
有可能,還會陷入定時炸彈的怪圈。
投身于光芒里的光芒,好比,綻放在花朵中的花朵。
誰,敢輕易稱王。
可是,只要稍微高出地平線;甚至達到,讓山峰仰起頭顱,讓事物甘心匍匐的程度。
那么,你還是光嗎?
59
誰將你們閃光的次數疊加在一起,誰,就能領悟我的愛。
大地上這粒微小的塵埃,虔誠地捧著自己的天。
60
誰能從光中取出陰影;
誰,就能從雞蛋里挑出骨頭。